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：长三角momo国产 探花，作家：祝颖丽，题图来自：视觉中国

位于上海的汽车公司极越险些是整夜之间要“斥逐”。

昨天下昼4点傍边，极越CEO召开视频全员会，见告环球公司没钱了，11月的社保没交；险些同期，他又发了一封全员信，称要进入“创业2.0时期”。

到晚上7点，公司的东谈主力部门就给出决策：中台部门放假恭候陈述；门店罢手销售，职工可以拿补偿离开、或者留住。

这是一家2021年开拓的公司，正本品牌名为“集度汽车”，由百度和祯祥共同出资，前者负责智驾时期研发，后者负责坐褥制造；前年因为坐褥禀赋的问题，由百度控股改为祯祥控股，同期更名“极越”。

尚不明晰极越的资金问题从何时运行，又是什么导火索陡然引爆。但一个细主义事实，以及激发剧烈公论响应的原因是，它让2000多名职工陡然堕入了逆境。

今天上昼，数百位职工来到公司围堵CEO夏一平。他们诽谤雇主，停了社保、医保，环球看病奈何办？一位工程师条目他对职工坦诚，复原公司的资金危境始末。

大批东谈主举起手机，录下这场对证，环球厌烦的是，为什么不早说、为什么这样陡然。

一位男职工质疑，“为什么上周还让环球出差？”；另一位女职工喊话，“（没钱）把你的进款拿出来给咱们交社保啊”；有些职工声息中运行带着哭腔。

对峙时，CEO夏一平恒久镇定，但也恒久没拿出具体决策，仅仅不停叠加，“我知谈，我在很费力，很费力地在处置这个问题。”

大怒、悲痛、火暴、不明、反抗的情怀满盈在一个天气晴明的冬日。

一

下昼3点，我来到极越在西溪印象城的一家门店。西溪印象城是余杭区的热点阛阓，极越的这家门店正本亦然东谈主来东谈主往。

但今天，这里门堪罗雀，店长和十几位销售都不在店里，唯有主播炮炮一东谈主架着他的手机在相持直播。

他时而把镜头瞄准极越唯二的两辆车，时而转机到办公室先容起极越公司的布景。我走到店门口问他情况。他以为我来看车，柔和地先容，“车可以不竭看的哈，然则被锁了，不可试驾，也看不到内饰。”

我问他当今公司和门店的情况，他确证了跟网上能看到的差未几的信息——要么速即下野拿N+1，要么停薪留职；门店线下的做事仍是都停了，唯有他线上主播的责任还莫得叫停。说完速即转头跟直播间的不雅众互动。

我莫得离去。一些语言“持”住了我。我听到炮炮对入部下手机一会儿说，“我虽然不走，我生是极越的东谈主，死是极越的鬼！”一会儿又说，“我宣誓，我与极越共死活”，话毕举起双手作宣誓状。

我险些被炮炮的扮演驯服了，他带着三分细腻、三分戏谑和三分专科。与极越公司里的愁苦氛围比拟，这里飘溢着玄色的幽默，让东谈主忍俊不禁。

议论问，你们不是倒闭了吗？他在这头立马擢升音量：“什么叫倒闭，莫得任何公告说咱们倒闭好吧。咱们仅仅进入了创业2.0时期。创业2.0懂吗，这说法情商多高。”说罢我方先哈哈笑了起来。

看干涉的东谈主越来越多，有东谈主怀疑他在蹭流量，合计他不是简直的极越主播，是外包。他气得飙脏话：

“放屁！我不是极越的主播，等我给你们看字据。”他于是拿入部下手机噔噔噔跑到内部办公室，找来了“官方认证主播”的牌子；以致把我方的工牌亮了亮。

炮炮虽然也有私心的。

极越门店的账号连线着他的私东谈主抖音号，他一边直播一边指令环球关注他的个东谈主号，“来，直播间右下角xx是我个东谈主的账号，我亲爱的家东谈主们，给我点个关注吧。谢谢你们了，点到1500个，我给你们跳个舞。”

炮炮的情景切换得也快。

有东谈主cue他讲车，他立马进入情景，口条很顺，词也背得滚瓜烂熟：“咱们极越是百度和祯祥麇集共创的一个品牌哈，强强打造的纯电品牌，咱们有两款车，极越001是……极越007是……维纳斯弧线、绝好意思原创假想……”

一位快递员来门店取东西，打断了他的口播，他苟简地恢复之后立马又插足情景，与议论区互动：

“有莫得倒闭？咱们莫得倒闭哈，西溪印象城与环球同在！”

“你是哪个岗？我是极越官方主播，我要戴上我的工牌！”“我与极越共死活！”（口吻慷慨）

到此时，下昼1点上播的炮炮仍是直播了两个多小时，为了提振直播间的东谈主气，他决定布告“重磅音讯”。

这个音讯是：炮炮升职了！

“今天店长把钥匙交给我了，说店就交给你了。我当店长了，我前途了家东谈主们。”

“我给我妈打电话，我说，妈呀，我升职了。”

“好，我在线招聘，有莫得东谈主来我店里给我当属下。来的话，扣个1。”

“莫得工资哈，不发社保。环球跟我全部共死活。我也开启创业3.0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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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销售这时候回来了，他拉住对方进来镜头，说，“这是咱们销冠。销冠，咱们会大卖吗？”

对方互助，“会。”

炮炮紧接着敕令，“来，环球把极越大卖扣在公屏上。”

议论区里也很愉快，但常常时飘过几个质疑，“看主播搞概括”、“哈哈哈，主播疯了”、“是不是该看精神科了。”

炮炮绝不在意，这恰是他的幽默。

自后我点开这场直播的纪录，才发现此次的主题就叫“我与极越共死活”。

这句词也常常地被他叠加。附进放纵时，有东谈主问他要不要哭，他立马厉害起来，“哭什么哭”，然后运行背杜甫的《春望》——“国破江山在，城春草木深……”，末了接了一句“将军百战死，壮士十年归。”但这是《木兰辞》里的句子。

放纵之际他不竭指令东谈主群关注他的个东谈主账号，“环球关注一下吧，工资都莫得了，孩子刚刚大学毕业，公司都没了，环球不点一下吗？”

简直收尾的时候，炮炮终于回想了竭诚。

他回忆起来到极越的半年多时辰，说见证了公司从几百台卖到3000台车，他说了由衷话，“蛮缺憾的。这是环球终末一次在官号见我了。感谢环球随同。给环球鞠躬了。毕业自民众东谈主们。谢谢你们。”

二

我一直比及炮炮放纵直播，跟他聊了聊。

极越主播的确是炮炮的第一份责任，他亦然极越招进来的第一个主播——他为此有点小自恃。到今天，极越仍是有了300多个主播。

炮炮本年22岁，刚毕业，学的是音乐专科，半年前进入主播这一滑即是因为“挣得多”。他给我算了算，往时半年，他的底薪加上各式奖励，每个月薪资平均2万2傍边——这即便在杭州，也的确不少。

和系数其他职工一样，炮炮亦然昨天知谈公司的音讯的。他早上听了少许风声，但没细究，晚上才在肃肃的东谈主力公告中知谈之后大要聚发生什么。

的确如他进展的那样，对于陡然被下野，炮炮没那么伤心，他以致念念开些小打趣。他的放纵和释然是因为，他本来也酌量干完这个月回旧地新疆。公司的变故对他来说，不算什么大事。

虽然，炮炮可能也知谈这也许对主播来说是另一场流量狂欢。停播后，他还在关注其他门店的主播，对方的“招数”让他称奇——成功坐到车上播去了。

他也曾也在直播时说要上车——站上车顶舞蹈。不外前提是围不雅的东谈主给他点关注，达到1500他就罢了。

不外今天的流量也仍是够厚待他了——有500多个东谈主给他点小风车。小风车即是极越门店抖音直播间的缔造，点击即预约，一个预约视为一个客资。芜俚一个客资，主播有26元的提成。500多个客资，按泛泛酌量，他可以拿到上万的奖励了。

不外今天这些端正都作废了，他直播的能源于是形成了给我方的抖音号涨粉。

这是炮炮在极越的终末一天。干完今天，他酌量接下来先回家休息一段时辰。他学音乐，可以当敦朴，对回旧地之后找责任不是太忧心。

门店的另一位主播共事就不太一样了，在炮炮直播的时候，这位共事打回电话说，她仍是在口试了。

三

虽然，炮炮也不是皆备可以愕。毕竟上个月的绩效工资、报销以及这个月的工资还不知谈能不可发，什么时候发。而说好了下野给N+1补偿，什么时候给到位亦然个未知数；

期间，近邻派出所的一位责任主谈主员来问询，他们门店有莫得欠薪的情况。炮炮确乎说了，有报销和绩效没发。对方运行相关店长。

过了一会儿，店长和炮炮在门店外的一处聊了起来。这好像有十几分钟。

回来后，炮炮就拿出纸和笔，算我方的工资，又同步给其他共事打电话，陈述他们算好我方的工资数额，然后发到群里。这是一个临时拉的群，用来统计门伙计工的欠薪情况。

炮炮运行一笔一笔算，11月有314个踪影，绩效奖金8164元；请托了两台车，是900元。再加上1.5倍的绩效，还有6000元。光是11月，他还有1万5的薪资没领。

12月的不竭算，底薪、绩效、餐补、奖金，再算上报销和N+1的补偿，公司测度还欠着炮炮6万多元。

但这些都不是当务之急。当务之急是炮炮传奇其他东谈主的报销都到账了。

“咱们阿谁钱到账了！”在极越门店的办公室里，炮炮陡然一拍腿。

可电话打给负责东谈主，对方说他们这个还不细目，要是经由仍是走到财务复审那里就能批下来，否则可能没那么快发钱。

他又打给店长。店长正在开车，口吻有点不耐性，“我都说了在开车，你不要这样咄咄逼东谈主了，又不是我欠你们的。”

“我即是了解一下。”炮炮口吻有点低垂。

他不竭给其他仍是拿到报销的共事了解情况，对于发票的类型、提交报销的时辰都逐一核实，但好像我方作念法都对，仅仅终末不知谈问题出在那处。

“奈何回事啊，天哪。”炮炮运行有点错愕和错愕了。

他还在不停地打电话，一位相通没拿到报销款的共事说，“他们可能即是不念念给，不念念发，没想法了。”

我问炮炮，可能是店长剥削的吗？他武断地辩白了，“不会，是确凿还莫得到。”

事情还莫得一个明确的效劳。一位销售这时候来店里了，他念念把门店关上，因为他得马上回家了，且归开车得1个半小时。

他问炮炮的酌量，炮炮说我方没事，还念念停留一会儿。他说，“猛哥你先走吧，钥匙给我。”

我莫得比及故事的收尾，莫得看到极越门店关上的斯须，也不知谈炮炮终末有莫得拿到他的报销款。

但我走的时候，炮炮弓着身子侧坐在办公室内部，还在不竭打电话，还在问报销款的事情。

我跟炮炮说要写下他的故事，他得意。但走的时候，我仍是不太敢跟他问太多了。

我仅仅打了呼唤，说，“炮炮我先走了，不惊扰了”。他垂头，轻声地回了一句，“嗯，重逢。”

极越门店在西溪印象城的一楼，从麦当劳穿进去就能看到。我离开极越，穿过麦当劳出来的时候，天仍是黑了，也再也莫得了下昼看炮炮直播时放纵和忍俊不禁的激情。玄色的夜里，一切都显得有些千里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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